医学人文学的兴起:叩问良知
        1960年秋,新罕布什尔州,汉诺威,达特茅斯学院。在这所以文理本科教育而著名的学院里,一场主题为现代医学中良知的重要问题的讨论会正热烈地进行着。虽然与会学者不多,但都是当时颇有影响的人物:杜博斯(R. Dubos1901-1982),洛克菲勒医学研究所著名微生物学家,第一个抗生素——短杆菌肽的发现者。他在这次会议上的角色是一位现代医学的批评家,一年前,他刚出版了一部名为《健康的幻影:乌托邦、进步和生物学变化》的著作,批评了人们将健康寄托于生物医学进步的奢望,后来他又以力倡环境保护而闻名世界。因此,邀请既是著名科学家又是人文学者的杜博斯担任会议主席,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出席会议的学者有牛津大学荣誉内科教授皮克林爵士(Sir G. Pickering)、时任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的齐索姆斯(B. Chisholms)、美国神经外科学奠基人彭菲尔德(W. Penfield)、著名内科学家麦克德莫特(W. McDermott)、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遗传学家缪勒(H.J. Muller)、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科学技术顾问基斯佳科夫斯基(G. Kistiakowsky)等科学家,以及《两种文化》的作者斯诺(C.P. Snow)和《美丽的新世界》作者赫胥黎(A. Huxley)等人文学家。

  20世纪60年代是现代医学的转折时期。在基础医学领域分子生物学的兴起,为医学家探索生命与疾病的奥秘开辟了新路径,关于遗传、神经、免疫、内分泌等生命现象的研究获得重大突破,在临床医学领域,抗生素、激素、化学药物、心脏外科、器官移植、人工器官等的应用,让医生相信现代医学什么都能做也应当做。技术的力量助长了医学的家长制权威,医生们普遍认为,病人所需要的就是耐心地配合医生的各项诊疗程序,治疗效果就是对病人最好的关怀。人们也相信,医学技术的进步将逐步解决所有的疾病问题。

  然而,此时也有人看到了现代医学面临的危机。由于疾病谱的变化,生物医学将对付急性传染病的策略应用于慢性病防治上不再灵验。伴随高新医学技术出现的医疗费用急剧上升、医学伦理和法律问题的增多,迫使人们重新审视现代医学。在这会议的开幕致词中,达特茅斯医学院院长特尼(S. M. Tenney)博士指出,虽然现代医学的基础更加理性,但原应融科学与人文为一体的医疗实践却越来越偏离人的价值。因此,需要反思医学,人本身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考察医学与科学进步的良知问题,不是简单地追问人的生存与存在,而是要追问是何种生存、如何存在。

  实际上,对现代科学技术的忧虑是20世纪60年代西方社会的一种较为普遍的情绪。有人认为出现这种情绪来自三方面的原因:人口迅速增长的压力,福利国家那些大事铺张不近人情的计划,以及太空竞赛开始后,人们认识到只有一个地球,人类同舟共济的观点成为了常识。现代医学中良知的重要问题会议的举行,是一些学者睿智的洞察力在这个具体问题上的折射。1962年,卡森《寂静的春天》所展示的杀虫剂对人类的危害,以及随之不久发生的妊娠呕吐缓解药物反应停导致畸形儿出生的事件所暴露出来的时髦药物的潜在危险,都验证了杜博斯们的担忧。

  在达特茅斯学院现代医学中良知的重要问题讨论会的同时,来自美国循道会和长老会的牧师们,也在讨论宗教在医学教育中存在的意义。在西方,宗教与医学的缠绕根深蒂固,但在现代医学的冲击下,宗教之于医学的意义日渐淡薄。如何促进医学中对人的价值的尊重,成为牧师们重建医学与宗教联系的核心问题。19655月,美国循道会和长老会成立了一个专门研究医学教育问题的医学教育与神学委员会。该委员会由8位成员组成,其中有4位牧师、1位心理学家、3位医生,医生中2人是医学院行政管理官员,1人是美国医学院校联合会(AAMC)成员。委员会认为当时在医学教育中有三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即去人性化(depersonalization)、分子生物学中心论(centrality of molecular biology)、基于机械论医学的教学(teaching of mechanistic medicine),因此,应当在医学院增设有关人文教育的教席,以制衡医学过度技术化的倾向[1]

    科技的进步让医生相信现代医学什么都能做也应当做,医生越来越依赖大型医疗设备等技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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