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载自公众号  CCI心血管医生创新俱乐部 ， 作者 包不同

壹

中国传统医学，如何在现代医学的世界中取得话语权，一直都是中医学界的痛点。这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中医学界很难发出有国际影响的文章。目前还没有任何一款中药在美国通过III期临床试验成功上市，大多只能作为膳食补充剂在市场上销售。但对于针灸，西方人已经用一种开放和包容的心态予以接纳。

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NIH）在针灸研究上曾经投入过大量的科研经费，用于适应症的探讨。如今，针灸已在全美44个州合法化，成为美国整合医学和医疗保健的一部分。即便如此，那些懂西方理论体系的海外针灸师，根本没有构建大规模临床试验的科研条件；而拥有众多样本的国内中医圈，却玩不转国际规则，很难做出高质量的试验设计。

近日，成都中医药大学梁繁荣教授团队，在《JAMA Internal medicine》发表了一篇关于针灸辅助治疗心绞痛的临床随机对照研究。结果显示，在标准的抗心绞痛治疗基础上，针灸辅助治疗可减轻慢性稳定性心绞痛患者的心绞痛症状，减少心绞痛频率和疼痛强度。同时，与对照组和假针灸组相比，针对治疗穴位的针灸可改善焦虑和抑郁

Fig 1. 针灸治疗心绞痛发作次数对比

实际上，这是继2017年梁教授团队在《JAMA Internal medicine》杂志发表针灸治疗偏头痛的文章后，该团队的第二项重磅研究。和其它针灸相关研究一样，结果甫一公布，就在医学界引起轩然大波。Medscape网站特约评论员，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医学博士F.Perry Wison撰文指出试验设计的缺陷。例如研究是「随机」，但并不「双盲」；同样他也不相信「经络」的存在！

Fig 2. 同一研究团队针灸治疗偏头痛的研究结果

一时之间，支持者和反对者针锋相对，辩论的不亦乐乎。

贰

这一富有争议的情形，让人不得不联想起，2014年10月，同样是JAMA杂志，也发表过一篇关于针灸对慢性膝关节炎疗效的学术论文。

文章称对于关节炎的患者而言，针灸和安慰剂效果一样。换言之，针灸对关节炎止痛无效。这颠覆了人们的经验判断，毕竟关节炎是针灸应用最多的适应症之一。

研究公布后，JAMA杂志收到了美国针灸学会会长李永明、香港大学中医药学院劳力行教授等五人的反驳观点和作者的回应。还极为罕见地为这篇文章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包括路透社、福克斯新闻等美国主流媒体纷纷报道了这一结论。

Fig 3. JAMA主刊发表的针灸治疗慢性关节炎的文章

五十年来，海内外中医针灸师一直试图在现代科学体系内，证明和捍卫自己的古老医学理论。当全球最权威的医学刊物载文称“针灸无效”，自不免引发轩然大波。同样的，针灸治疗慢性稳定心绞痛有效，这一结果也可以引起极大争议，这一现象并不稀奇。因为，中医针灸有疗效吗？针刺止痛是不是安慰剂效应？

把这两个貌似简单的问题扔进中国医学界也会争执不休，何况是在美国。

叁

在面对针灸相关临床研究时，任何一方都应该按捺住冲动，不要走向「盲目和情绪化」。在当代社会，中医常常是被切割的对象，越接触现代科学体系的人，越急于表明自己和中医没关系。一个信中医的人，往往会被贴上「无知、不理性」的标签。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西医和中医容易被划分为科学和反科学的代表。

自针灸传入美国之后，反对者一直有两种观点。一种是针灸确实可能存在一定的镇痛作用，但这一机制和所谓的经络无关，而是针刺的疼痛刺激，可以让身体产生一种类似吗啡作用的激素内啡肽，从而缓解症状。

另外一种，则完全否认针灸的任何治疗作用，其起效完全来自安慰剂效应，他们认为病人对针灸效果有所期望，再加上很多症状本身有主观性，所以针刺才可以改善主观症状。

同时持有上述两种观点的西医不在少数。其主要原因，可能是在全球范围内，有关针灸的所有临床试验，均走向正负两个极端。

每一项来自中国的临床报告都是有效的，换句话说，中国从来未发表过失败的临床试验结果；而在俄罗斯，只有90%的论文显示有效。其它西方国家所设计的临床试验，则多为阴性。

除了研究对象的偏倚外，文章发表的偏倚，可能也在其中起到的很大的作用。比如 ，中国的学者和期刊不太愿意发表阴性（无效）的文章，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中国学者的国际影响力。

肆

从临床医生的角度而言，我们要像看待其它临床试验一样，理性的看待针灸的研究的结果。

在历次海外针对针灸研究的争议中，因为意见分散和情绪化，他们的辩论难以取得真正理性的结论。此次，针刺治疗心绞痛研究发表后，阴性结果和阳性结果所带来的争议，已超出了试验本身。但实际上，试验本身的意义，远远大于结果。

遭遇针灸疗效困惑的不止是临床医生，美国国立健康研究院（NIH）和美国卫生部（HHS）都曾为证明针灸疗效而组织多次论证。笔者认为，任何临床试验设计都可能存在不足、存在偏倚，不管结果是阳性还是阴性，存在批评和争论都是正当的，未来的研究或许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几十年来，这种传统疗法和凭借经验生长的古老医学，始终渴望被世界接纳。但是，按照循证医学理论，临床治疗的经验和病例不是「证据」，任何疗法如果不可重复，不能经过严格的「临床随机对照试验」，就不能证明该疗法的有效性。

与其它著名杂志不同，JAMA对针灸研究一直持有比较包容的态度，所以迄今为止已经发表了众多针灸相关研究。不管这些研究结果如何，外界批评和赞美的声音多么响亮。我们最需要借鉴的还是继续在西方科学理论体系内，用标准临床研究的范式，证明和捍卫自己的医学理论。

Fig 4. JAMA主刊发表的针具治疗慢性关节炎的文章

针灸治疗心绞痛研究结果的发表，带给我们最大的启示，也并非其疗效，而是鼓励我们继续深入研究其作用机制，用更加严谨的设计、更为科学的手段，去揭示哪些患者更适合接受针灸治疗。

该项研究的成功发表，只是我们带领传统医学走向世界舞台的一小步。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向上走，即便一小步，也有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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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策划：沈雳

责任编辑：陈宝麟

本文作者：包不同